“海神”项目的作战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十个键盘的敲击声，混合着咖啡机徒劳的轰鸣，构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白噪音。
项目经理王泽霖，一个手腕上戴着浮夸金表的男人，猛地一拍桌子。
“啪”的一声，整个作战室瞬间安静。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全场，最后，精准地钉在了角落里的柯岩身上。
“柯岩！”
王泽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尖利，他用手指着柯岩。
“明天就是最后交付期限！品控那边刚刚发来报告，你的核心数据模块，就是那个瓶颈！”
柯岩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王泽霖显然被这种平静激怒了，他提高了音量：“我不管你以前是哪里来的大神，但在我的项目上，你这个表现，就是不胜任！”
他转向站在一旁，脸色同样难看的人事部经理刘悦。
“刘经理，你都看到了！我现在正式提出申请，把柯岩换掉！立刻！马上！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流程，这个人，不能再待在‘海神’项目组！”
整个空间死一般寂静。
几十双眼睛，混合着同情、幸灾乐祸和麻木，全都聚焦在柯岩身上。
这是职场上最残酷的公开处刑。
01
柯岩已经在“海神”项目组待了三周。
这三周，他像个幽灵一样，穿着最普通的格子衬衫，每天准时打卡，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敲代码。
他是作为“高级系统架构师”被招聘进来的，但实际上，他每天干的活，和刚毕业的初级工程师没太大区别。
王泽霖，这位据说是老板陈景明花大价钱从竞争对手那里挖来的“明星项目经理”，似乎对他有着天然的敌意。
柯岩并不在乎。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升职加薪，也不是为了证明自己。
他只是来还一个人情。
三个月前，顶楼总裁办公室里，陈景明亲自给他泡了一壶大红袍。
“柯岩，老朋友，这次你必须帮我。”陈景明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严肃。
“’海神’项目，是我后半生最重要的一步棋，关乎公司未来十年的生死。”
柯岩抿了一口茶，淡淡道：“你的技术储备，做‘海神’这种级别的系统，底子太薄。”
“我知道！”陈景明焦躁地站起来，“所以我才找你。但现在的问题，比技术更复杂。”
“项目已经成了黑洞，钱和人填进去，只听见响，看不见水花。我怀疑……内部管理出了大问题。”
柯岩皱眉：“你想让我去做审计？”
“不。”陈景明摇头，“审计太张扬，会打草惊蛇。我要你用一个全新的身份进去，就当个高级工程师。”
“我不缺人，但我缺一双能看透迷雾的眼睛。柯岩，你去做我的眼睛。”
陈景明看着他：“你不用向任何人汇报，除了我。找出那个真正的瓶颈，无论它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流程。”
“而且……你忘了？当年在深圳，要不是你……”
柯岩打断了他：“别提了。”
“行，我不提。”陈景明深吸一口气，“柯岩，我陈景明欠你一个大人情。你帮我把‘海神’这艘船扶正，我欠你的人情，就还清了。”
柯岩沉默了半晌，放下了茶杯。
“好。”
于是，他成了“海神”项目组的柯岩，一个沉默寡言，技术看上去还不错，但似乎不太懂“规矩”的工程师。
他很快发现，陈景明的预感是对的。
“海神”项目的技术架构，从根上就是错的。
而那个设计了错误架构，并且每天都在用错误的方式推进项目的人，就是王泽霖。
王泽霖的管理风格，是一种灾难性的混合体。
他既要求绝对的控制，又对手头的技术细节一无所知。
他每天都在开会，每天都在变更需求，每天都在催促进度。
他喜欢用各种时髦的互联网黑话，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再把复杂化的责任，推给一线执行的工程师。
柯岩所在的模块，是整个系统的核心数据中台。
按照王泽霖的设计，这里本该是一个灵活、高效的数据枢纽。
但实际上，王泽霖为了快速出“成果”，用了好几个互相冲突的开源框架，导致整个模块臃肿不堪，牵一发而动全身。
柯岩刚来的第一周，就提交了一份重构方案。
那份方案，可以在不影响现有进度的情况下，三天内解决百分之八十的性能隐患。
王泽霖的回复，是在全体会议上，把柯岩的方案投影到大屏幕上。
“看看，我们的新同事，多有想法。”他用激光笔戳着屏幕，“重构？现在是冲刺阶段，你跟我谈重构？”
“柯岩是吧？我不管你以前在什么小公司待过，在我们这里，要讲究执行力！”
“我说的，你照做。不要带你那些多余的‘思考’来上班。”
那一次，柯岩就坐在台下，静静地看着王泽霖表演。
他没有反驳。
他知道，王泽霖不是在讨论技术，他是在宣示领地。
柯岩的“渴望”，是尽快找到那个核心病灶，完成对陈景明的承诺，然后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他的“空洞”，来自于他明明拥有解决一切问题的能力，却必须扮演一个无能为力的角色。
他像一个带着全套顶级手术器械的外科医生，却被按在一个庸医的病房里，眼睁睁看着庸医用错误的方法“治疗”病人。
他不能出手。
因为陈景明要的，不是一个“治好”的病人，而是那个庸医的“犯罪证据”。
02
“诱惑”很快就降临了。
刘悦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戴着金丝眼镜，穿着得体的职业套装，身上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她是公司里少数几个，能让王泽霖稍微客气一点的人。
在柯岩提交重构方案被公开羞辱的第二天，刘悦端着咖啡，“不经意”地坐到了柯岩的工位旁。
“柯岩，昨天的会，别往心里去。”她的声音放得很低，身体微微前倾，营造出一种“我们是自己人”的亲密感。
柯岩敲击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她一眼。
“王经理，他就是那个风格。”刘悦露出一个无奈又理解的笑容，“他是个结果导向的人，压力太大了。”
“他不是针对你，他只是……对项目太负责了。”
柯岩“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他闻到了刘悦身上的香水味，前调是清新的柑橘，中调却是某种浓郁的花香，有些不协调。
刘悦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淡，继续说道：“你的履历我看过，非常漂亮。说实话，以你的背景，来‘海神’项目组做执行，是有些屈才了。”
柯岩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转向她：“刘经理，有话不妨直说。”
刘悦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了自然。
她扶了扶眼镜：“柯岩，你是聪明人。’海神’项目，是老板的命根子。王泽霖，是老板亲自请来的，据说有军令状在身。”
她压低了声音：“这个项目，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王泽霖就是那把最快的刀，他现在需要的是听话的手，不是第二个大脑。”
柯岩看着她：“所以？”
“所以，收起你的锋芒。”刘悦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的技术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但在这里，光有技术是不够的。”
“王泽 霖不是你的敌人。你真正要做的，是配合他，帮助他成功。他成功了，你自然也就成功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充满了“为你好”的体贴。
柯岩甚至能想象，有多少新来的优秀工程师，就是在这样的“诱惑”下，逐渐被磨平了棱角，变成了王泽霖那只“听话的手”。
“谢谢你的建议。”柯岩重新转向了屏幕，“我会考虑的。”
刘悦看着他没有一丝波澜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好，你忙。”她站起身，端着咖啡，袅袅婷婷地走了。
柯岩的十指，重新在键盘上飞舞起来。
他当然知道刘悦的意思。
她是在拉拢，也是在警告。
王泽霖和刘悦，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们共同构建了一个“完美”的叙事：王泽霖是承载了老板所有期待的救世主，而他们这些工程师，只需要无条件地服从和牺牲。
但柯岩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已经发现了这个“完美人设”下的裂痕。
王泽霖根本不是什么“明星项目经理”。
他对于“海神”项目的核心技术——一种基于边缘计算和实时数据融合的复杂算法，几乎一无所知。
他所有的管理，都停留在表面。
他每天在作战室里大声呵斥的，永远是那些最容易被外行看懂的“界面”、“流程”和“交付时间”。
而对于真正核心的算法模块，他几乎从不过问。
柯岩所在的“数据中台”，恰恰就是连接“表面”和“核心”的唯一桥梁。
王泽霖之所以针对柯岩，不是因为柯岩做得慢。
恰恰相反，是因为柯岩做得太“对”了。
柯岩的每一次代码提交，每一个优化建议，都在无形中，逼近那个被王泽霖刻意掩盖的真相——他，王泽霖，在技术上根本无法驾驭这个项目。
他只是一个被资本和谎言堆砌起来的空壳子。
柯岩甚至开始怀疑，陈景明是不是也被这个空壳子给骗了。
而刘悦，她究竟是王泽霖的帮凶，还是另一个被蒙蔽的受害者？
柯岩不动声色。
他在等。
等一个王泽霖自己把这个空壳子撑破的时刻。
这一天，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随着交付日期的临近，项目的问题开始像火山一样，再也压制不住了。
先是测试环境频繁崩溃。
接着是几个下游业务方联名投诉，说数据接口完全无法调用。
王泽霖开始变得歇斯底里。
他不再假装儒雅，会议室里的咆哮声，隔着两层门都能听见。
而柯岩，则成了他最方便的出气筒。
“柯岩！你这个模块又崩了！你到底会不会写代码？”
“柯岩！下游又来投诉了！你承诺的接口呢？！”
“柯岩！你今天要是修不好这个漏洞，你就给我滚蛋！”
面对这些指责，柯岩一概不辩解。
他只是默默地接收，然后，用最快的时间，把漏洞修复。
但他修复的，只是表面。
他把自己真正的代码，隐藏在了一个私有的分支上。
那个分支上，才是“海神”项目真正的未来。
而王泽霖，就像一个开着漏水破船的船长，非但没有发现那个最大的窟窿，反而还在不停地往唯一一个试图补船的水手身上扔石头。
03
阻力在最后一周，升级到了顶点。
王泽霖下达了一个荒谬的指令：为了确保“主线流程”能在交付日跑通，所有“非必要”的模块，全部降级处理。
而不幸的是，柯岩负责的数据安全和异常检测模块，被归为了“非必要”。
“柯岩，把你的加密模块先关掉。”王泽霖在晨会上，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关掉？”柯岩皱起眉头，“王经理，这是核心数据中台，关掉加密，等于裸奔。一旦上线，任何一个初级黑客都能攻破。”
“我说了，先关掉！”王泽霖的音量提高，“我们现在要的是速度！是交付！是让老板看到我们的成果！懂吗？”
“至于安全，那是下个季度的事情！”
柯岩还想说什么，王泽霖直接打断了他。
“这是命令。你要是执行不了，现在就给我走人！”
柯岩沉默了。
他看了看王泽霖，又看了看周围一圈噤若寒蝉的同事。
他点了点头：“好。”
他回去后，按照王泽霖的要求，在主干代码上“关掉”了加密模块。
但他只是加了一个“开关”。
他真正的加密算法，依旧在那个私有分支上，安静地运行着，并且记录着一切。
王泽霖对柯岩的“服软”非常满意。
他以为自己终于驯服了这匹“野马”。
然而，他不知道，他亲手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没有了柯岩的模块做“遮羞布”，系统底层的腐烂，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暴露出来。
三天后，品控部门发出了第一封红色警报邮件。
系统的核心数据库，在压力测试下，出现了千分之一的“数据错乱”。
这个比例看似很小，但在“海神”项目的设计体量下，意味着每天都会有上万笔交易出错。
王泽霖的脸，在那一刻变成了猪肝色。
他很清楚，这个锅，他自己背不起。
他需要一个比他更“合适”的人来背。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王泽霖在作战室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柯岩指认为“不胜任”的罪魁祸首。
空气凝固了。
柯岩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他知道，自己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
王泽霖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怕了，脸上的表情更加得意。
“怎么，没话说了？”他冷笑道，“柯岩，我早就说过，你不行。现在，品控的报告就是铁证！你的模块，就是整个项目的垃圾！”
他转向刘悦：“刘经理，我要求立刻清退此人！并且，在全公司范围内通报批评，他给项目带来的损失，我们要追究到底！”
刘悦的脸色也很难看。
她没想到王泽霖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她看了一眼柯岩，发现对方依旧平静得可怕。
她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她快步走到柯岩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地说道：
“柯岩，别硬刚！他有VP撑腰，你斗不过他的！”
她飞快地在手机上打字，然后把屏幕推给柯岩看。
“现在服个软，我来周旋。你先认错，保住工作，以后还有机会！”
屏幕上的信息，是她刚收到的，来自工程部VP的短信：“同意泽霖的意见，立刻处理。”
这是最后的通牒。
柯岩看了一眼那条短信。
又看了一眼刘悦焦急的脸。
再看了一眼不远处，王泽霖那张胜券在握的、扭曲的脸。
他笑了。
他把刘悦的手机轻轻推了回去。
在满室的寂静中，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没事。”
刘悦的瞳孔猛地一缩。
没事？
他被当众羞辱，即将被开除，并且要背上整个项目失败的黑锅，他竟然说……没事？
王泽霖也被这两个字激怒了：“没事？你还想怎么样？现在，给我滚出去！”
柯岩非但没有动，反而拉开了自己面前的椅子，坐下了。
这个动作，彻底点燃了王泽霖的怒火。
“保安！叫保安！”他失态地吼道。
柯岩抬起手，做了一个“请稍等”的手势。
“王经理，别急。”
他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银色的U盘，轻轻放在了桌上。
“你确定，现在要换掉我吗？”
那通来自VP的短信，究竟意味着什么？
王泽霖口中的“铁证”，又隐藏了多少他自己的谎言？
而此刻，柯岩拿出的这个U盘里，又装着足以颠覆一切的什么秘密？
站在风暴中心的柯岩，他真的是那个任人宰割的羔羊吗？
04
U盘，银色的，在会议室的白光灯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王泽霖的吼声戛然而止。
刘悦也愣住了，她不明白，一个U盘能改变什么。
“装神弄鬼！”王泽霖回过神来，冷笑一声，“怎么，里面是你的辞职信吗？我批准了！”
柯岩摇了摇头，他甚至没有看王泽霖。
他将U盘插上了面前的会议系统终端。
“刘经理，你是人事部的，对吧？”柯岩的声音很平静。
刘悦下意识地点头：“是。”
“那么，你应该有权限，查看一个员工的最高级别保密协议。”
“什么？”刘悦没跟上他的思路。
柯岩没有理会她，他按下了投影仪的开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块巨大的幕布上。
幕布亮起，出现的不是代码，也不是辞职信。
而是一份文件。
一份被标为“S-Level”（最高安全等级）的聘用合同。
受聘人：柯岩。
职位：首席技术顾问（直属总裁办公室）。
聘用人签名：陈景明。
日期，是三个月前。
整个会议室，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王泽霖脸上的冷笑，瞬间凝固了。
他眼中的得意、愤怒、不屑，在这一刻，全部碎裂，只剩下一种荒谬的、极度的震惊。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首席……技术顾问？陈总……直聘？”
刘悦的反应比他更快。
她作为人事经理，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合同的重量。
“S-Level”的聘用，意味着这个人的档案，是物理隔离加密的，只有她和总裁有权限查看。
而她……她竟然从来不知道公司里有这样一号人物！
她再去看柯岩的脸，那张平凡的、戴着眼镜的脸，此刻在她眼中，变得无比高深莫测。
“所以……”柯岩终于转头，看向了王泽霖。
他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温度，那是一种怜悯的温度。
“王经理，你刚才说，你要换掉我？”
王泽霖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还说，我‘不胜任’？”
“你还说，我给项目带来了损失，要‘追究到底’？”
柯岩每问一句，王泽霖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不……我……柯顾问……”王泽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柯岩站了起来。
他走到幕布前，按下了第二个文件。
“现在，我们来谈谈，到底是谁，‘不胜任’。”
幕布上，出现了一个复杂的系统架构图。
左边，是王泽霖签字批准上线的“海神”项目当前架构。
右边，是另一个截然不同，但逻辑严密、结构清晰的架构。
“这是你提交的，所谓的‘最终版’架构。”柯岩指着左边，“一个充满了补丁、冗余和严重逻辑错误的垃圾堆。”
“你为了掩盖最开始的设计失误，不停地往上面堆砌新的、不兼容的模块。你把数据中台，当成你的垃圾桶。”
他指向左边架构图上一个刺眼的红点。
“这就是品控报告里，那个千分之一的‘数据错乱’的来源。”
“你猜的没错，这个漏洞，确实在我的模块里。”
王泽霖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你承认了！就是你……”
“闭嘴。”柯岩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个漏洞，是我三天前，在你第十四次，强行要求我修改一个底层接口参数后，’不小心’留下的。”
柯岩转向王泽霖，笑了笑。
“王经理，你知道吗？一个优秀的架构师，他埋下一个漏洞，和修复一个漏洞，用的是同样精准的手法。”
“你……”王泽霖如遭雷击，他指着柯岩，“你故意的！你这是蓄意破坏！”
“不。”柯岩摇摇头，“我这是在‘压力测试’。”
“我只是想看看，你这个所谓的‘明星项目经理’，是会发现这个漏洞，还是会……把它直接甩锅给别人。”
“事实证明，你选择了后者。”
柯岩按下了遥控器。
右边的架构图，开始动态演示。
“这是我的私有分支。”柯岩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会议室里。
“这个架构，才是我为‘海神’项目，设计的真正形态。”
“它比你那个垃圾堆，性能提升百分之三百，代码冗余度降低百分之八十，并且，能百分之百兼容未来三年的业务拓展。”
“最重要的是，”柯岩停顿了一下。
“这个架构，在我入职的第二周，就已经完成了。”
“我把它提交给你，你当时是怎么回复我的，还记得吗？”
王泽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想起来了。
那份被他在全体会议上公开羞辱，斥责为“不要带多余思考来上班”的重构方案。
原来……那才是真相。
05
混乱，在真相被揭露的瞬间，开始升级。
王泽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引以为傲的资历，他赖以生存的权威，在柯岩那份S级合同面前，被砸得粉碎。
首席技术顾问……
直属总裁办公室……
这八个字，像八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柯岩总是那么平静，为什么他面对羞辱总是不屑一顾。
那不是麻木，也不是懦弱。
那是一个站在山顶的人，在看一个山脚的跳梁小丑，上蹿下跳。
而他，就是那个小丑。
“不……这不是真的……”王泽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这一定是伪造的！陈总……陈总不可能这么对我！”
他猛地转向刘悦，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刘悦！你快查！你快查他！他一定是骗子！是商业间谍！”
刘悦被他吼得一个激灵。
她的手，比她的理智更快。她已经在内网系统里，调取了自己的最高权限。
当她输入“柯岩”和“S-Level”的交叉索引时……
系统弹出的，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红色警告页面。
“访问受限。此档案已触发‘静默’协议。您的访问已被记录，并已通报总裁办公室。”
刘悦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比纸还白。
她知道这个协议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柯岩的身份，比她想象的还要高。
“静默”协议，是只有陈景明在处理最棘手的商业并购或内部清洗时，才会启用的最高级别保护。
她……她刚才竟然还提醒柯岩“别硬刚”？
她刚才竟然还想让柯岩“服个软”？
刘悦感到一阵眩晕，她几乎站立不稳。
“王……王经理……”她的声音在发抖，“他的身份……是真的。”
“而且……我的访问，已经惊动了陈总。”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彻底击碎了王泽霖的心理防线。
惊动了陈总。
这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完了。
他瘫软在椅子上，那块浮夸的金表，随着他颤抖的手腕，在桌面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
那些刚才还用同情和幸灾乐祸看着柯岩的工程师们，现在只剩下一种情绪：敬畏。
尤其是那个之前被柯岩保护过的小工程师李伟，他激动得满脸通红。
原来……原来柯工，真的是大神！
“柯顾问……”王泽霖用最后一点力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我是猪油蒙了心！我……我被VP给骗了！是他，是他告诉我，您只是个普通工程师，让我……让我压着您点……”
他开始口不择言地甩锅。
“哦？”柯岩眉毛一挑，“VP张总？”
“对！对对！”王泽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是他！他一直跟我说，‘海神’项目，技术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是‘执行力’！”
“是他让我必须在交付日拿出‘成果’，是他让我不用管什么安全和漏洞！”
“柯顾问，您……您是陈总的人，您看在陈总的面子上，饶我这一次……”
柯岩冷冷地看着他：“你觉得，你现在说的这些，还有意义吗？”
他转向刘悦。
“刘经理。”
“在！”刘悦像个被点名的学生，猛地站直了。
“麻烦你，现在，立刻，通知保安。”柯岩说。
“同时，联系法务部，准备启动对王泽霖的背调欺诈和渎职调查。”
“最后，把这个U盘里的所有内容，原封不动地，发给全公司。”
刘悦的身体一颤：“全……全公司？”
“对。”柯岩看着她，“包括……陈总的邮箱。”
他知道，陈景明一定在等。
等他这个“眼睛”，带回去的，最终的报告。
而这份报告，就是王泽霖的“死刑判决书”。
就在刘悦的手指，即将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
会议室的门，被“砰”的一声，从外面撞开了。
06
进来的人，不是保安。
是陈景明。
他身后，还跟着一脸铁青的工程部VP，张总。
陈景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显然是接到了刘悦那个“警报”后，立刻赶过来的。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了会议室的最前方。
“柯岩。”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怎么回事？”
王泽霖一看到陈景明，就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了佛祖。
“陈总！陈总您救救我！”他扑了过去，但被陈景明的保镖拦住了。
“陈总，是误会！都是误会啊！”
“他，”王泽霖指着柯岩，“他才是间谍！他故意埋雷！他要毁了‘海神’项目啊！”
陈景明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柯岩身上。
“他说的，是真的吗？”陈景明问。
柯岩摇了摇头：“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他自己无法理解的事实。”
“他所谓的‘雷’，是我为他准备的‘考卷’。”
“而他，交了白卷，还顺便……把考场给点了。”
柯岩指了指幕布上的架构图。
“陈总，您花大价钱请来的‘明星项目经理’，就是个连考卷都看不懂的草包。”
“他，和您这位VP，”柯岩的目光，转向了那个一脸铁青的张总，“他们两个，联手把‘海神’项目，开成了一艘四处漏水的破船。”
张VP的脸色“刷”的变了：“柯岩！你不要血口喷人！你一个顾问，有什么资格……”
“我有什么资格？”柯岩笑了。
他转向陈景明。
“陈总，您还记得，您欠我的人情吗？”
这句话，就是那个被精心保留的、标题承诺的“杀手锏”。
陈景明一愣。
他的表情，瞬间从愤怒，变成了一种复杂的、混杂着愧疚和感激的神色。
他当然记得。
五年前在深圳，他的公司濒临破产，被对手用非正常手段狙击，核心数据库一夜之间全部被锁。
是柯岩，这个当时还名不见经 传的“白帽子”，单枪匹马，三天三夜没合眼，硬是把数据从对方的层层壁垒里，完整地捞了出来。
非但如此，柯岩还反向追踪，拿到了对方商业犯罪的全部证据，帮陈景明一举翻盘。
事后，陈景明要给他一个亿的酬金。
柯岩拒了。
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救的，是那些数据。不是你。”
陈景明自此，就欠下了这个天大的人情。
他一直想还。
所以，他才用“还人情”这个借口，把柯岩请来。
他以为，这是自己给柯岩的一个“台阶”。
他万万没想到，柯岩会在这个场合，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个“人情”摆在台面上。
陈景明的脸色，瞬间涨红了。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羞愧。
他请柯岩来做“眼睛”，结果，他自己却成了那个“瞎子”！
他竟然纵容自己的VP，和一个草包项目经理，如此羞辱他陈景明的救命恩人！
“张伟！”陈景明猛地回头，一巴掌扇在了那个VP的脸上。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你！就是这么帮我管理公司的？”陈景明气得浑身发抖。
“你找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张VP被打懵了。
王泽霖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陈总，我……”张VP捂着脸，还想辩解。
“你什么你！”陈景明指着他的鼻子，“你和他，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刘悦！”
“陈总，我在！”
“人事部，立刻冻结这两个人的所有权限！法务部，审计部，全部给我动起来！”
“查！给我往死里查！他们两个，从入职开始，每一笔报销，每一封邮件，都不能放过！”
陈景明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如同滚雷。
“是！陈总！”刘悦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她知道，公司要变天了。
王泽霖，那个不可一世的“明星”，和那个高高在上的VP，彻底完了。
两人如丧考妣，被冲进来的保安，一人一个，架着拖了出去。
会议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07
陈景明胸口剧烈起伏，他走到柯岩面前。
良久，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柯岩的肩膀。
“老柯……”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我对不起你。”
柯岩摇了摇头。
他走到自己的工位前，开始收拾那几件简单的私人物品。
一个水杯，一个键盘。
“陈总，我的任务，完成了。”柯岩把U盘拔了下来，递给陈景明。
“这里面，是我给‘海神’准备的真正架构，以及详细的部署文档。”
“你找个靠谱的人，照着做，一周内，可以上线。”
陈景明没有接那个U盘。
“老柯，你……你要走？”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
“人情，还清了。”柯岩淡淡道，“我该走了。”
“不！不能走！”陈景明急了，“我……我刚才那些话，都是气话！张伟和王泽霖，我立刻就开掉！”
“’海神’项目，我交给你！不，整个技术部，都交给你！你来做CTO！”
陈景明开出了一个任何一个技术人员，都无法拒绝的条件。
然而，柯岩只是笑了笑。
“陈总，你忘了？我最讨厌的，就是管人。”
他把U盘，塞进了那个小工程师李伟的手里。
“李伟，这个，交给你了。”
李伟激动得手都在抖：“柯……柯顾问！我……我行吗？”
“你行。”柯岩看着他，“你的基础很扎实，就是缺了点自信。记住，代码，是不会骗人的。”
他又转向了刘悦。
“刘经理。”
“柯顾问！”刘悦立 刻小跑过来。
“以后招人，擦亮眼睛。”柯岩说。
刘悦的脸，红到了耳根：“是……我记住了。”
柯岩背起他那个半旧的背包，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待了三个月的作战室。
他走向门口。
“老柯！”陈景明还在做最后的努力，“深圳那个人情……不算！这次是你帮我！我欠你两个！”
“我再加！你开个价！”
柯岩的脚步停了停。
他没有回头。
“陈景明。”他轻声说。
“下次，别再用‘人情’，去衡量一个技术人员的价值了。”
“那很廉价。”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阳光，正好照进来，有些刺眼。
柯岩眯了眯眼，走进了阳光里。
他不喜欢做“首席顾问”，也不稀罕什么CTO。
他只是一个工程师。
一个喜欢把崩坏的系统，一点点修复，还给世界一个清爽秩序的，工程师。
仅此而已。
会议室里，陈景明愣在原地，良久。
他看着柯岩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突然苦笑了起来。
“这个家伙……还是老样子。”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被柯岩“拒绝”的U盘，又看了看满脸崇拜的李伟。
他知道，“海神”项目，稳了。
而他陈景明，欠柯岩的“人情”，这辈子，怕是都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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